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驚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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驚變

陸枝被身後憑空多出來的人嚇了一跳:“啊啊!誰啊!嗯?”

天,是個人!還有一群黑衣人!

看清黑衣人手裏拿著什麽以後,陸枝頭皮發麻,天!都是明晃晃的刀啊!

這倒黴蛋子,被人追殺還把她牽連進來!

但當下情況緊急,陸枝也顧不得罵人了,夾緊馬肚大喝一聲駕。

出門被餵飽的馬兒立馬撒開了腿加速往前飛奔。

身後的人突然把頭埋在她的肩窩,溫熱的吐息在脖頸間鋪灑開,癢極了。

最過分的是,這人的嘴唇還時不時地碰到她的脖子!

陸枝心裏噌地冒出一股火:“餵!你這人耍流氓也看清楚時機好不好?我現在是在帶著你逃命,你就這麽報答我的?”

身後的人沒有答話。

“你這個臭流——”陸枝抓住此人的手腕,正要掰開了扔下馬去,卻被沾了一手的溫熱一驚。

她翻轉手心一看,上頭鮮紅一片。

好重的傷。

陸枝到底是沒忍心把人扔下去,還將他往前拉了拉,和自己靠得更緊了些。

“救人一命,勝造七級浮屠,我既然救了你,你可得讓我把這七級浮屠造完啊,別半道上死了。”

謝玄尚存有一絲理智,聽見了,卻使不上力氣動彈和說話。

陸枝回頭看了一眼。

身後的一片黑點還沒有消失,兢兢業業地追著。

陸枝欲哭無淚,大哥們,別追了啊,這天都快要黑了,你們加班雇主給加班費麽?這麽拼命?

再追,就要進怙州地界了!

定然不能將這群殺手引進怙州。

陸枝艱難地騰出手從包裏拿出一個小荷包,扯開束口,把小荷包裏的粉揚在了身後和兩旁的樹葉上。

小荷包裏裝的是毒粉,吸入會要人命。

所謂“傷敵一千,自損八百”,陸枝在撒粉的過程中難免自己也吸入了一部分,她渾身開始抽痛,雙手死死地拽著韁繩青筋明顯凸出。

她控制著痛得顫抖的手費盡力氣從包裏掏出一粒解藥吃下,待緩解後又拿了一粒給身後的人餵下。

將入怙州,她回頭望了一眼,身後已無人追來。

陸枝沒驚擾全城人,從後門離開從後門回,一到家她大喊道:“娘親!師父!秋露!快來人啊!”

秦念慈聽到陸枝的呼喚著急趕來,看見陸枝衣裳上沾了血,嚇得不輕:“枝兒,這是出何事了?”

陸枝將人抱下馬,由於人已經昏迷,她被迫承受了他整個人的重量,只能拖著人往裏走,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:“娘親,我無事,快、快喊大夫,這人出了好、好多血,快死了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秦念慈趕忙派人去請,待看清此人的臉時,驚呼道:“玄、玄兒!發生何事了?怎傷得這樣重!”

陸枝:“!”這人就是謝玄?陰差陽錯地,她還救對人了。

大夫在秦府忙到天黑才離開,陸枝一直在幫忙打下手,等大夫交代完諸多事宜後離開,陸枝又累又餓,腦袋發昏。

她簡單對付了兩口,就又守在了謝玄身邊。

大夫說,今夜比較危險,撐過今夜才好放心。

畢竟她都把人救回來了,這人又是娘親的友人之子,她總不能讓人死在秦家不是?

秦念慈拗不過陸枝的堅持,親自給陸枝準備好參湯才去睡。

前半夜陸枝一直沒敢合眼,生怕打個盹人就沒氣了,她每隔一段時間便要探探他的額頭和鼻息,看他是否還在燒著,是否還有呼吸。

謝玄身上滾燙的溫度到了後半夜才漸漸降下去。

陸枝的眼皮越來越沈重,一直在打架。

她站起來蹦跶,做著體操活動身體,沒註意到謝玄的眼皮動了一動。

身體的疲倦感退下去,陸枝又坐了回去,因實在閑來無聊,她索性趴在謝玄身旁,雙手撐開眼皮盯著謝玄,將謝玄整個人從上往下、從下往上仔仔細細來回打量了個遍。

身長八尺,高大英俊,娘親所言不假。

尤其是這張臉,生得極為好看,五官分明,骨相優越,眉骨突出,鼻梁高挺,加之皮膚白皙,就跟她前世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些氣質出眾的模特似的。

這人眉眼深邃,看上去顯得有些冷淡,但閉著眼晴的時候整張臉卻透著一股乖。

她對乖巧的事物總是缺少一些自制力。

陸枝沒忍住動手捏了捏。

手感還挺好。

被陸枝蹦跶醒了卻在裝睡的謝玄:“……”

將近破曉,些許天光從窗縫漏了進來,陸枝湊近耳朵仔細聽了聽謝玄的呼吸,已經完全平穩。

她放了心,整個人松懈下來,倦意如潮水傾至,眼皮象征性地掙紮了兩三下,終是徹底合上,不管不顧地去見周公了。

謝玄聽見身旁的呼吸聲已然均勻,緩緩地睜開眼睛,側過頭看向陸枝。

【餵!你這人耍流氓也看清楚時機好不好?我現在是在帶著你逃命,你就這麽報答我的?】

到底還是救了他這個“流氓”。

謝玄心道:此番救命之恩,是該厚報。

陸枝的一縷額發垂了下來,正好掃到她的鼻尖,有些癢,她微微皺起了眉頭。

謝玄擡起手,疼痛感瞬間如潮水襲來蔓延全身,他半撐著身體,咬著牙將那縷頭發輕輕挽到陸枝耳後,沒有驚醒她。

他十分小心,未發出聲響,痛感如影隨形,待做完這一小小的動作,他已疼得額頭冒出了一大片汗,更糟的是,身上的傷口似乎扯裂了。

他側頭望了眼肩上的繃帶,果不其然,已隱隱冒出了紅。

罷了,先這樣吧。

陸枝沒睡安穩,她本想找周公下棋,沒想到卻找到了一把刀,那刀亮著明晃晃的光追著她跑,給她冷不丁地嚇醒了。

她征然地眨了眨眼睛,終於想起了自己在哪,晃了晃腦袋,伸出手習慣性地去探謝玄的額頭和鼻息。

嗯……額頭,不燙了。

呼吸,嗯,有呼吸,不過怎麽這麽軟?

她動手捏了捏,怎麽還是分開的?

陸枝睜著惺忪的睡眼看去,看清了自己捏的兩瓣是什麽——謝玄的唇。

“!”她嚇得趕緊縮回了手,偷偷地瞄了一眼謝玄,還好還好,人沒醒,他不知道。

又在裝睡的謝玄:“……”她難道……有什麽怪癖?

還是晚點醒吧,免得兩人尷尬。

“我又不是故意的,人沒睡醒就會犯糊塗啊。”陸枝嘟囔著給自己找補,看見謝玄肩頭滲出了血,立馬將尷尬拋到九霄雲外,“怎麽出血了?”

她即刻拿來新紗布和藥來給謝玄換上。

謝玄身上都是傷,衣服早被大夫脫光,只留了一條褻褲。

陸枝換藥免不了會和謝玄有身體接觸,謝玄忍著害羞和尷尬任陸枝將他上半身的藥和繃帶換了個遍。

一通下來,他的額頭再次冒出一層細汗。

陸枝沒明白怎麽人昏著換藥還能換出一頭汗的,明明動的人是她,他有什麽好累的?

而且她動作很輕很小心啊,不至於把他弄得這麽疼吧。

她用手帕擦去了謝玄額頭上的汗,正要掀開被子給謝玄換下半身的藥,謝玄再也不能強忍,雙臂緊緊夾著被子咳嗽起來。

陸枝果然停下了動作,坐到床邊拍著謝玄的背:“哎,你還好吧?慢點慢點,別扯到了傷口。”

謝玄演戲演足套,咳了一通後擡起通紅的雙眼道:“多、多謝姑娘救命之恩。”

他此刻雙眼通紅,面色蒼白,墨發垂在鎖骨上,活脫脫的一副病弱美人、我見猶憐的模樣。

陸枝看見他泛紅的眼眶,心裏隱隱約約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。

好想……弄哭他啊……

陸枝:“?!”

她被自己這怪念頭嚇了一跳,趕緊狂甩腦袋將這荒誕的念頭甩出腦外,心中暗啐了自己一口:陸枝,你是什麽變/態嗎!

看謝玄一臉疑惑地盯著自己,陸枝趕緊打哈哈掩飾尷尬:“不謝不謝哈,這位……”

她糾結了會兒,還是喊了哥哥:“這位哥哥便是來怙州看望我們的,不曾想竟路上出了事,還好叫我碰上了。”

謝玄略顯驚訝:“那這麽說,姑娘便是……”

他也糾結了會兒,繼續說道:“陸枝妹妹了。”

說完,兩個人都各自感到一陣惡寒。

陸枝不動聲色地摳著腳趾說道:“傷重忌葷宜清淡,我去叫人煮粥送來,撐過了第一夜便無事了,那我先去睡了,晚些時候再來看這位哥、哥。”

這兩個字真是讓她牙疼。

謝玄眼神也不自在:“有勞陸枝妹、妹妹了。”

嗯……看來謝玄也挺牙疼的。

陸枝走出房門打了個悠長的哈欠,秋露已經起了在廚房間忙活,她撐著快睜不開的眼睛癱靠在門邊交代道:“秋露,給屋裏受傷的那位煮份白粥,可以加些青菜葉子。哦,對了,不用給我煮早飯了,我不吃。”

秋露知道陸枝熬了一夜困極,道:“好,小姐,我留些飯在鍋裏,等你醒了我給你熱了吃。”

陸枝捂著嘴又打了個哈欠,擺了擺手示意隨便,回去睡了。

她這一覺一睡就睡到了日頭西斜,醒來後在床上打了兩個滾,嚎了一嗓子“秋露”。

秋露立馬領會,給她端來了飯,她滿意地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奔到飯前幹起了飯,邊吃還不忘感謝和誇獎:“謝謝秋露,秋露做的飯菜真好吃。”

秋露一邊忙著給陸枝準備梳洗的事物,一邊催促道:“我的小姐哎,夫人都來問過你兩回了,你這終於醒了,快吃好收拾收拾去見客吧。”

陸枝:“見過了見過了,晨間他醒過一回,已經打過招呼了。”

秋露:“那也不行!未曾擺席迎客,怎好說是見客。”

陸枝一噎,立馬服了:“好好好,聽你的,我抓緊吃。”

唉,這秋露,就大了她十來歲,怎麽跟個老媽子似的。

該說不說,謝玄的體質挺好,受了那麽重的傷,過了一夜,已能下地行走,此刻正坐在亭中陪秦念慈喝茶。

從背影看寬肩窄腰,披發如緞,動作慢條斯理,頗為賞心悅目。

陸枝走近,就聽見秦念慈說:“枝兒這孩子啊,自小頑皮,幼時瞞著我們獨自上山找不見人,後來我與無尊找了一圈回來,才知道她嘴饞了自己打了只野雞回來,我與無尊又氣又好笑,玄兒你說說,她那時才那麽大點,竟是一點都不怕迷路。”

秦念慈說一臉無奈和寵溺,談笑間將自家女兒的前半生抖落了個幹凈。

陸枝聽得又急又羞,娘親,怎麽還帶跟外人揭她老底的呢!

謝玄聽著有趣,嘴角的笑意愈發明顯:“枝兒妹妹生性活潑好動,率真可愛,實屬難得。”

陸枝聽了想逃,已然轉身,秋露喊道:“哎,小姐要去哪?夫人和公子在亭中喝茶。”

沒跑得成的陸枝:“……”看見了看見了,秋露,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揭穿我。

煩死啦!

她硬著頭皮走上前,裝出乖巧的模樣行禮道:“娘親。見過玄兒哥哥。”

謝玄扶起陸枝:“枝兒妹妹請起。”

陸枝:“……”

大家在長輩面前果然都很能裝。

秦念慈笑呵呵道:“枝兒啊,玄兒初來乍到,你帶著他去城裏夜市轉轉。”

陸枝:“娘親,怙州沒什麽——”

秦念慈瞥了她一眼:“嗯?”

陸枝的話音立馬拐了個彎:“不好玩的。怙州好多好玩的,我這就帶著玄兒哥哥都去逛一逛。”

秦念慈滿意道:“去吧。玄兒有傷在身,你多顧著點。”

陸枝:“好的,娘親。”

“玄——”秦念慈一走,這稱呼陸枝是怎麽也叫不出口了。

謝玄明了,主動提道:“日後不在長輩面前,我們便直接以姓名相稱,你看可好?”

豈止可好?簡直太好!

陸枝微笑應道:“好極。”

謝玄此人,醒著時面容總是透著一股子不近人情的冷意,可他這人似乎沒有他的臉看起來那樣冷。

……

怙州開設夜市,不切夜禁。

這在大欒都算少見。

怙州是這幾年才發展起來的州城,在大欒,不設夜禁的幾座州城幾乎都是存在了將近百年。

謝玄陸枝二人並肩而行。

陸枝估計謝玄身上有傷,故意放慢步子,謝玄為配合陸枝也走得很慢,倒是沒怎麽驚動身上的傷。

夜市燈火通明,商品琳瑯滿目。

陸枝每路過一個攤,攤主們都會熱情地跟她打招呼。

油炸攤主:“喲,陸姑娘來啦!來來來,剛炸出來的魚,來一條嘗嘗。”

陸枝:“吃過啦,下回一定留著肚子來。”

油炸攤主:“行,那我等著姑娘,到時候給姑娘炸條大的。”

陸枝:“那敢情好啊,下回我可什麽都不吃就來啦。”

攤主拍拍胸脯:“盡管來,姑娘想吃多少都行,管夠!”

“丫頭,陸丫頭,來來來。”一老婆婆對著陸枝招手。

“李婆婆,來啦。”陸枝拉著謝玄走了過去,“婆婆,什麽事呀?”

李婆婆拿出兩條編好的紅繩給陸枝:“老婆子我還是頭回看見丫頭你帶公子來呢,喲,這位公子還生得這樣俊俏。這紅繩啊,我早就編好了就等著給你呢,今日正好是時候了。”

陸枝一羞:“哎喲,婆婆,不是您想的那樣。”

李婆婆:“好啦好啦,老婆子不嘮叨你們年輕人的事,你們就先收著。”

陸枝推辭不掉:“行,那我便收著了。對了,婆婆,前些日子秋露又釀了些甜酒,改日我叫她給您送來。”

李婆婆一聽樂了:“好好好,老婆子啊,就好這一口。”

陸枝逛一趟夜市如同州官出巡視察一般,碰到這兒要揮揮手,看到那處要親切地交談上幾句。

等走過這片熱鬧的區域,兩人身上已經沾染上了一身的誘人食物香。

陸枝給了謝玄一條紅繩:“吶,給你。”

謝玄:“當真給我?”

陸枝:“當真給呀,婆婆便是給你的。”

謝玄:“可老人家本意並非如此。”

陸枝:“管是何本意,既是她的心意,你作為小輩收下便是。”

謝玄沒再推辭,問道:“這怙州百姓看著幾乎人人都識得你,還甚是喜歡你,你是如何做得到?”

陸枝歪頭想了想,答道:“以心換心咯,你對人家好,人家自然也會對你好啊。”

謝玄又問:“若你對他人好,他人卻對你不好呢?”

陸枝:“那也十分簡單,不與其交往便是。”

謝玄想了想,該是如此,笑道:“言之有理。”

兩人走到一個岔路口,左邊似乎是在搭建著什麽,看上去規模還挺大,謝玄想走過去看看。

陸枝拉住了他:“哎,別走那邊。”

謝玄不明所以:“為何?”

陸枝神秘地笑笑:“怕他們暴露了。”

看謝玄一臉疑問,陸枝也不打算解釋,說道:“走啦,去買杏酥糖,可好吃了,你初來怙州,最該嘗嘗這糖。”

……

六月盡,七月始,將近陸枝的及笄日。

秦念慈已經開始事無巨細地著手準備此事。

陸枝的心情自此一天比一天快活。

待她及笄過後,便是娘親和師父的喜事,他們就要成為名正言順的一家人了,這怎麽能不叫人高興呢?

謝玄看見布置問道:“秦姨,這是在作何?”

秦念慈笑道:“是枝兒的及笄禮,玄兒這趟來得也巧,正好趕上了。”

及笄禮麽?

謝玄斂眉低思,次日尋了個由頭和兩三日前找來匯合的侍衛一同出了趟門。

七月四日當日,秋露將陸枝打扮得十分漂亮。

陸枝對自己的長相一直沒什麽概念,當看見銅鏡中螓首蛾眉唇紅齒白的自己時,不禁臭屁地感慨道:雖說秋露的手巧是一回事,但自己的底子也很好呀。

她穿著華貴禮服,款款走向禮臺,秦念慈為她插上了簪。

秦念慈道:“日後枝兒是個大人了。”

她看了眼謝玄又看向陸枝,低聲調侃道:“可嫁人了。”

陸枝沖她眨了眨眼,順著打趣道:“娘親可有相中的女婿了,枝兒去給他虜回來當壓‘宅’夫君。”

秦念慈:“那可好,遠在天邊,近在眼前。”

說的正是謝玄。

陸枝平白嗆出了聲。

霍無尊在一旁聽了偷笑。

待陸枝及笄禮即將完成時,外頭來了個人沖秦念慈打了個手勢。

秦念慈領會,過後找到謝玄:“玄兒,秦姨有一事所托。”

謝玄:“秦姨請講。”

秦念慈:“今日城中百姓給枝兒備了生辰禮,入夜開始,玄兒你尋個由頭替秦姨將枝兒帶去最高的城樓上,可好?”

謝玄終於明白了陸枝那晚說的“怕他們暴露了”是何意,心道:原來她早就知曉,只是一直裝作不知。

全城百姓為她準備驚喜,她默默守護著眾人的心意。

以心換心麽?

謝玄作揖:“秦姨放心,謝玄定不負所托。”

他以想賞夜色為由將陸枝帶到了城樓上的某處:“此處視野開闊,定然看得清楚。”

陸枝不解其意:“什麽?”

剎那間,煙花四起,笙歌相隨。

樓下舞起了她教眾人所做的巨型滾燈。

陸枝看向謝玄,這些人真是……

居然連謝玄都買通了。

絢爛的璀璨在夜空中綻放,明明暗暗的光影映照在她的臉龐。

她吸了吸鼻子,嘟囔道:“真是的,這回居然搞了個這麽大的。”

給人整得怪感動的。

這便是她以心換心得來的結果,足夠美好。

謝玄借著當下的光景向陸枝送出禮物:“旦逢良辰,順頌時宜。陸枝,生辰快樂。”

啪嗒——

陸枝的眼淚忍了很久再也沒能忍住,逃出眼眶,大顆大顆地往下掉。

這一個一群的都怎麽回事,就非要惹她掉豆子!

偏偏……

她很吃這套!

陸枝接過禮物,也不管臉上還掛著淚痕,眉眼彎成了月牙,道:“謝謝你,謝玄,我特別開心。”

“哦,對了,有沒有蠟燭?”

謝玄:“要蠟燭作甚?”

陸枝:“有用,快去幫我找。”

謝玄給陸枝買了支蠟燭來。

陸枝:“有火嗎?”

謝玄點頭,點燃了蠟燭。

陸枝:“你好好拿著哦。”

她把謝玄的禮物抱在懷裏,雙手交握對著蠟燭許起了願。

願爹娘健康。

願怙州安穩。

願謝玄傷好。

願此刻永恒。

她睜開眼睛,吹滅了蠟燭。

陸枝看向謝玄,笑意盈盈:“我替你許了個願,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哦。”

嘭——

咚——

下一束煙花倏然升空,炸開的瞬間,謝玄的心跳正好與之同頻。

明滅的光影在兩人之間流轉。

陸枝已經轉過身去看煙花,謝玄看著她的側臉,未察覺到自己的唇角已經向上揚起。

……

謝玄在怙州養好了傷便要離去。

陸枝向州長申請了一支護衛隊護送謝玄,她本人也送了一段。

出了怙州一路向北便是京城。

兩人騎馬並肩而行,後面跟著一大群人,途徑謝玄遇險的那片山林,痕跡已被人清理幹凈。

是陸枝拜托霍無尊帶人做的。

走出山林再無荒路,兩人歸處不同,終有一別。

陸枝道:“我便送到這了,謝玄,保重。”

謝玄生出一絲勾人的離愁,但見陸枝手腕上露出的手鏈一角,那絲離愁又輕飄飄地消失了:“陸枝,保重,來日再見。”

“嗯。”陸枝目送謝玄離開,輕輕嘆了口氣。

誰讓離別總是令人傷感。

她擡起手看了眼手鏈,心道:來日再見麽?但願吧。

“駕。”

馬兒調轉方向,往怙州方向奔去。

……

秦念慈和霍無尊蹉蹉跎跎地,終於塵埃落定。

兩人大婚當日,陸枝正式地喊了一聲“爹”,埋在兩人的懷裏哭了好久。

前世她沒有的,今生終於還是補足了。

盛夏有時,秋意漸顯。

陸枝及笄一過,來秦府提親的人愈來愈多,起先她還能躲著走,後來卻是連房門都不敢出了。

待到夜裏,人都走光了,她才敢出來透透氣。

所謂踏破門檻,在她家的門檻上有了具象化。

陸枝拽下將將還牽連著的一塊木塊,嘆了口氣:“你說你,做我家的門檻也不容易,辛苦你了。”

為徹底躲個清靜,她連夜打包行李,留書一封,趁著夜色離家出走了。

她打算去隔壁的鷺縣小住一段時間,等眾人提親的新鮮勁過了再回來。

鷺縣山清水秀,阡陌交錯,雖不及怙州的繁華,卻也是個清凈之地,正好她在那兒還有個相交甚好的小姐妹。

童薇正在采摘茶葉,一看見陸枝筐也顧不得拿了跑向陸枝將她一把抱住:“枝枝,你怎麽來啦,可想死我了。”

陸枝貼在童薇身上:“快別說了,我家這幾天一直來人,我都快煩死了,來你這躲躲。”

童薇:“提親噠?”

陸枝無奈:“是啊,你可別趕我走啊,我沒地方去了。”

童薇嗔道:“看你說的什麽話。走,回家,爹娘也好久沒見你了,都想你了。”

陸枝:“走,我也想伯父伯母了,尤其是童伯母做的酥餅。”

童薇:“你啊,就是饞了,不然還不來呢。哎,等我一會兒。”

她跑回去拿上筐,牽上陸枝:“走,回家。”

陸枝在童薇家過了幾天清凈日子,第五日入夜,村口的狗突然狂吠起來,叫得人心驚。

陸枝剛要躺下又坐了起來:“這老黃今夜是怎麽了?怎麽叫得這樣兇?”

童薇也不解:“是啊,平日裏它挺溫順的,也不怎麽叫喚,要不咱們去看看?”

陸枝一拍即合:“行,走。”

兩人穿上衣服,提了盞燈往村口走去。

晚風吹的樹葉簌簌作響,在夜裏有幾分瘆人。

陸枝忽然生出不安的感覺。

臨近村口,她聞到了血腥味,趕緊拉住童薇。

童薇:“枝枝,怎麽了?”

陸枝神色凝重,把童薇護在身後:“薇薇,有血腥味。”

童薇仔細聞了聞,好像還真有,頓時臉色一變,低聲道:“枝枝,要不我們先別去了吧,回去喊人一起。”

陸枝同意。

兩人打算原路返回。

“小……小姐……”

陸枝猛然停住腳步。

童薇:“枝枝,又怎麽了?”

陸枝:“薇薇,我好像聽到了秋露的聲音。”

“秋露?”童薇望了一眼黑黢黢的身後,“這黑燈瞎火的,秋露怎麽會來,你聽錯了吧。”

陸枝覺得有道理:“可能是吧。”

兩人正要往回走,聽人喊道:“哎,前面是不是有人啊?”

陸枝轉過身,回道:“是。”

那人喊道:“可算來人了,快過來,我這順道帶了個姑娘,她要來這找人,現在傷得很重,看著快不行了。”

陸枝心頭一涼,跑了過去。

一個大叔站在渾身是血的秋露身邊,撓著頭不知所措。

陸枝:“秋露!”

大叔看到陸枝跑過來立馬說道:“哎,這人可不是我傷的,我看她受了傷還往這邊跑,太可憐了,就帶了她一程。”

陸枝急匆匆道謝:“多謝。”

她抱起秋露把脈。

無力回天。

陸枝嚇得破了音:“秋露!秋露!這是怎麽了?發生什麽事了?你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?”

“你等著,我這就給你拿藥。”陸枝在身上找藥瓶,猛然意識到,她沒帶。

怎麽會沒帶!她一直都會帶著的啊!

秋露撐著最後一口氣說道:“小姐、快、快走、不、不要回、回家……”

童薇追了上來,看見陸枝抱著秋露的屍體一動不動,大驚失色:“枝枝!枝枝!”

陸枝回過神來,秋露出事了,那爹娘……

“馬,馬,薇薇,給我找一匹馬,快,給我一匹馬……”

童薇趕忙安撫道:“好好好,我這就去牽來,這就去。”

“燈留在這,你等我。”

陸枝連夜策馬回怙州。

夜裏本該墨色濃郁,怙州城的夜市不過也只能照亮一角,而此刻城上方卻是通紅一片,遠遠看著,亮得令人心慌。

陸枝快馬加鞭,一路暢通無阻到了火源點——

她家。

所有人在州長的指揮下來回奔走取水救火。

陸枝跳下馬跑到州長面前:“州長伯伯,我的爹爹與娘親呢?他們出來了嗎?”

州長面色悲痛:“丫頭,你要節哀。”

陸枝的心一瞬間沈入谷底。

州長沈默地側讓開身軀,在他的身後,秦念慈和霍無尊靜靜地躺在那裏,宛若睡著了一樣。

如果身上沒有那樣致命的傷口的話。

陸枝一瞬間全身血液凝結,大腦一片空白。

某一瞬間,她好像並不悲痛,覺得這一切都不是真的,只是他們跟她開了個並不好笑的玩笑。

可第二步才邁出去,她整個人就支撐不住跪了下去,仿佛倒在了鋒利無比的刀山上,刀鋒割得她鮮血淋漓痛不欲生,耗去了她所有力氣。

大火仍就猖獗,噴湧著滾燙的熱意,人們仍在來回奔跑。

陸枝撕心裂肺的哭喊淹沒在火海裏。

心臟疼痛得劇烈,前世今生,她的心臟第一次負荷起這樣猛烈的刺痛頻率。

太痛了,痛得她不知要怎麽辦,就連眼淚都沒辦法緩解。

痛得她想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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